他的嬿婉,他的雀儿,他的兔子,他的狼崽子。
他的,进忠想,她得是他的才对。就算她衔住了他的心头肉,她也该是他的。
不是什么劳什子凌云彻的,呸,什么玩意儿。
他的嬿婉因为那个王八羔子差点儿病死了,他现在想起来那晚在她窗下听到的那些,他不曾知晓的细碎的过往,都心里拧着劲儿的疼,仿佛吞了一口瓷器茬子,舍不得吐,只能慢慢的合着血吞下去,眼睁睁看着它们割破他的喉咙、磨过他的心脏、刺破他的肠子、又深又重的合着他的血肉,落进他的肚子里去。
妒火和怒火烧得他整个人都在炼狱里煎熬,煎熬着他那一颗黑透了的心里仅剩的一丝真心。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什么都不剩了,这么多年在紫禁城这个人间地狱里翻滚,无论它多么富丽堂皇,对奴才来说就是地狱。他把一颗心染黑,然后在这里悠游,几乎如鱼得水。可是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又那么幸运,遇到了卫嬿婉。
她大概是漫天神佛给他这个恶人的劫难、也是最后的慈悲。
所以她必须是他的,他谁也不让。
进忠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只顾自己喝茶、优哉游哉的女人,她拎着嫩笋尖儿一样的手指掀起盖碗,去撇清亮亮没一丝杂叶的茶汤。
她故意的,狼崽子。进忠在心里恨恨的骂她。
“炩主儿这么久没见着奴才,就没什么想说的?”进忠换了个说法。
“公公又不来,我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跑去养心殿,当着皇上的面儿说,进忠公公,请您来永寿宫吧,嬿婉有话儿跟您说呐。”卫嬿婉掀了掀眼皮。
“奴才这不是来了吗?”进忠坐到了她对面儿。
“可是本宫不想说了。”卫嬿婉看着他极罕见坐到了与她对立面的位置,眼神凝了一凝,头一次对这个一手提携她起来的御前大太监,用上了标明尊卑的称呼。
卫嬿婉知道他在和她博弈,她不知道进忠现在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她之前的算计里也拉进了进忠。
这个奴才太聪明了,她之前幼稚懵懂的时候被他有意蒙骗和误导,差点儿被他蒙住脑子领进属于他的兽夹里去。倒不是说他一定会对她不利,只是卫嬿婉很讨厌被人设计着掌控的感觉,那让她感觉回到了什么都无法握住的樱儿时期,一举一动不得自控,只能受人摆布。
进忠把她拉出了启祥宫的地狱,却想一手牵着她,甜言蜜语的哄骗她进入另一个。如果是这样,在进忠掌下和在金玉妍的手中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都是不得自由的玩意儿木偶罢了。
但她极为敏锐的抓住了他心里对她的那一点不同,这个蛇一样的奴才心思深重,轻易不肯露一点儿。或许他露出的那一点儿也是他有意为之,真情假意,卫嬿婉不能确定。即使那一点儿是真的,她也不晓得他层层掩盖的面具之下,对自己的心思究竟几何。
她要试探一下,她要搏一搏。
虽然这个赌很大,大到万一她在进忠心里的分量不够,或全都是假,他掀了棋盘冷眼看她杂耍,最终她和他大不了重新回到虚假的面具之下,彼此更加赤裸的权钱交易,或许还要赔上一点儿她虚与委蛇的美色,把对着皇帝的那一套复制到他身上,她更加辛苦一些,谁让她开赌桌、坐庄还输了棋盘;但是万一她赢了,她就得到了这一把锋利的好刀,一个只属于她、任她驱使的刀。
她向来胆子大,遇到想要的敢赌敢拼命,卫嬿婉觉得这买卖可以做。
对面坐着的进忠冷了面色,一双眼阴鸷冷冽几乎带了怨毒,他咬着牙做最后的试探:“嬿婉,你已是那梧桐上的凤凰,往后还会有更高的冠冕、更深的荆棘,放着这大好的前程不顾,你见凌云彻做什么?”
“本宫乐意见谁就见,不乐意见谁就不见。进忠公公,你还能管的了本宫爱向谁边?”卫嬿婉见他一双眼几乎要冷的滴水成冰,倒是心里生出几分笃定来,她准备加大赌注,也加一把火,“至少他心里念着本宫、帮着本宫,子孙万年。”
进忠唰的一下煞白了脸。
【嬿婉:让你设计我、让你仗着我不懂骗我。气死你!】
【进忠:炩主儿,您这刀子是瞅准了心窝子扎啊?】
来个甜枣儿
等御驾行进到了江宁,卫嬿婉在几乎堪比圆明园的行宫里住下,进忠都没再跟她对一次眼。她扶着春婵的手缓步在如烟如幕的江南烟雨里,看着满目婉约的繁花绿柳,脑子里却在转那天进忠脸上几乎控制不住的神色。
他看起来要吃人,或是要发疯,却强自忍住了,甩袖出了内殿。守在外头的春婵都叫他吓了一跳,看他出门风一样的走了,颇有些急切的赶进来看她。见她仍好好的在榻上坐着,才舒了一口气,快几步走上来端走她手里已经凉了的茶碗,含在嘴里的话忍了几次,才在给她换上新茶的时候轻轻的吐出来劝道:“主儿何必跟进忠公公置气呢?他毕竟是御前得脸的太监,又是那么个性子。一句话说不好,背地里怕是就要下死手的。咱们毕竟还没完全立住,若是把他惹急了闹起来,吃亏的恐怕是咱们啊。”
卫嬿婉绷着的背这时候软下来,拉了春婵把身子靠着她,也不接茶盏,就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小口的嘬。
要不是有更大的所求,她也不想跟进忠针尖儿麦芒的对上,跟心狠手辣的前先生对阵,各自执棋,她甚至都不敢说自己一定是执黑子的那个。
所以她近乎耍赖的跟春婵撒起了娇:“我的好春婵,好姐姐,你可心疼心疼我罢,怎么不说他欺负我,还胳膊肘往外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