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娘子却是一身蜜色万字纹宫绸上衣,葱黄百裥裙,直起身便三两步靠到了青雀身边,故作平静的脸上难掩眼中好奇。
两人一静一动,一端方一灵俏,虽都是宫人出身,可似乎性格却大不相同。
但不管她们是怎般态度,三人里先开口的,自然还是张孺人。
“本还怕误了妹妹午睡,谁知竟来晚了,劳妹妹等待。”
“哪里是晚!”青雀笑道,“三位一同前来,我不出来迎着,那算什么!”
说着,她侧身让出路,正想请三人入内,恰有几个仆妇抬了两个风筝进来,在院门边说道:“江娘子要的风筝送来了:一个是鹰穿兔子的,一个是蝴蝶的,这两个轻巧好放。若娘子还要别的花样,我们再送来。库房里还有许多呢,要什么有什么。”
“江妹妹真好兴致!”乔娘子看了风筝就拍手笑,“正是好天气!妹妹想在哪儿放?就在这院子里?”
薛娘子忙看她,却见江娘子正同她一起笑:“不瞒你们说,我本来是打算去花园里的。可巧你们来了。若你们也爱,咱们就一起放?这院里松树太大,咱们去路上放?”
薛娘子便忙看张孺人:
昨日听张姐姐的讲述,可猜不出新人和乔妹妹说得来呀!
张孺人也在思索:
只过了一夜,江娘子好像就比昨日活泼了十倍,也好说话了十倍。
除了殿下的宠爱宽慰,这番变化,还能是什么原因?
微微笑着,她心底其实发涩。
可只片刻,她还是参与到了放风筝的话题中,笑道:“就在院外路上吧。这个时辰还折腾去花园太晚了,外面也是一样。”
放风筝啊。
她抬头,举目看那晴蓝的天、高飞的燕。
这样好的天气,是该放风筝。
拉起薛娘子的手,她一笑,跟在青雀和乔娘子身后,四个人挤挤挨挨、好像十三四的一群女孩子,一起迈出了院门。
……
“好亮的风筝。”
相隔数十丈远的静雅堂,李侧妃站在空旷处,斜看着那两只忽上忽下、忽隐忽现的风筝。
那蝴蝶蓝得发亮,鹰也乌青油黑,一看便知是楚王府的东西。春日放风筝,原也是京中人常有的消遣,她在闺中时年年都放,嫁来楚王府,也没人禁着她。可从去年,她就自觉停了这项乐趣。
因为姜氏死了。
姜氏死了,她本该高兴:没了一个霸着殿下全身全心的劲敌,连死死压在她头顶几年的王妃也一起归了地狱。这两人一个有宠,一个有身份,只要她们在,哪怕她给殿下生了二郎,哪怕她是正经从选秀赐下来的秀女、父亲的官位也不低,但这楚王府里,就是没有她的声量。
可姜氏死了,殿下竟也像死过一回,辞官酗酒、醉生梦死,一整年都没有再向后院来过一次。
没了殿下的楚王府,就算她身份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她才二十一岁,就要等着夫君过世,随儿子养老了吗?
殿下真不在了,她和儿子就真能安全无虞平安富贵地终老吗?
这一年,她见不到殿下,二郎见不到殿下,家里的人更见不到殿下,这楚王府里所有的人,谁都见不到殿下,连陛下想见儿子,都要提前派人约定。情形如此,谁还敢过得快意,谁又能过得快意?就算她不怕殿下看到风筝责备她,难道,她就有取乐的心情?
可殿下还是带了新人回来了。
和姜氏,长得几乎一样的新人,江氏。
从康国公府出来的江氏。
看年纪,至少有十八九岁,只怕比姜氏还大两岁的江氏。
“这江娘子也太张扬了,才来两天,就这么大张旗鼓放上风筝了。”琴音在旁不忿地说,“还有那张孺人也是,
有名有份的孺人,却带着自己院里的人主动去贴一个娘子,这风筝就是她们一起放的!”
“热闹些才是好事。”这一次,李侧妃没听侍女的抱怨,“热闹了一处,将来就会热闹第二处,总比整个府里都冷冰冰的好。”
“至于张氏,”她道,“殿下让她去陪着人,她可不要顺着杆子讨好儿。难道还要我去吗?”
琴音似乎懂了,却又说:“可咱们府里从前是热闹,却只热闹一个临风堂。我看张孺人就是要趁这个机会越过咱们去,小姐,咱们也——”
“云起堂和临风堂怎么比。”李侧妃笃定,“临风堂的人才到京里第一天、第一个时辰,敕封的旨意竟就下来了,殿下在路上就急着给她请封,回京就把她带给贵妃娘娘看,竟是一天一刻也等不得。不是娘娘压了压,劝了殿下,她初封就是侧妃,哪还等有孕。云起堂的人,你见殿下给她请封了?何况,她还是从害了临风堂的人家出来的。”
“若是那临风堂——”她冷声,带出些许怨恨,“你以为,她会第一个来拜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