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还握着刀,另一手却松开了刀鞘,找出棉帕,擦自己的脸。
但血已冻在他皮肤上,如何轻易擦得干净。
“殿下。”青雀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怕。”
“陛下宾天在即,必已留下遗命。”她轻声说。
“是有遗命。”
楚王蓦地一笑,丢下了棉帕,先扶正她微微歪斜的凤冠,拨弄她额边的鬓发——金黄闪耀的凤尾和白皙的额间,便一同染上了猩红的血——又反握住她的手,看向赶来的几个臣子:
“只是,父皇遗命,我不便亲自去听。”
他一个一个盯过这些人的脸:“你们,谁去?”
“老臣……愿去。”过来的路上,左相已调整好了心态。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他们不去“听陛下遗旨”,看这情形,几万禁军都在楚王手里,这皇位也迟早是他的。
楚王又有明君之相,非是无能之辈。既如此……倒也不必再假清高,坚持什么。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日让大局安定,也少死几个人吧。
太监们送上笔墨纸砚,又摆上案。
容瑾之扶着含泪的右相在案前落座,又扶着他的手,提起了笔。
玉玺,也由中书舍人捧在了一旁。
左相被搀扶上御辇,将脸凑在皇帝嘴边,一字一句说出:
“太子赵显……谋逆弑君,罪不容诛!废为庶人,择日赐死。皇六子赵昱,功勋卓著,救驾有功,堪为储君。即日起,立为太子,立太子之母云贵妃为皇后。朕死后……着新太子楚王继位!”-
皇帝伤重,御驾急回京中救治。
跟随来的皇亲、臣子、诰命,也在比离京时多了数倍的禁军的看护下,一同返回京里。
从凌晨等到日上半空,霍玥脚边的炭盆旺了又黯,黯了又旺。宋檀出门两个多时辰了,算来御驾该启程了快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没吃早饭,也几乎没喝水,只是不断地写字,烧毁,写字,烧毁……好像可以借这样简单的动作,减轻心里的不安。
这是……谋反。抄家灭族的大罪。
宋檀的死活没那么要紧。只要太子成功,就算没有宋檀,她也会是康国公夫人。可若太子失手……
若太子真不幸失手——
“娘子,不好了!娘子!”
“禁军——”
本已告老的卫嬷嬷屁滚尿流爬进了屋子里:“禁军——把咱们府上给围了!”
“什么?”狼毫笔“骨碌碌”滚下了桌案,“为什么!”
三分激动,七分顿觉大事不好的慌乱,猛然起身奔过去,霍玥险些被火盆绊倒,火星迸在她裙摆上,她也顾不得了:“可问了是为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啊!”卫嬷嬷身后,是惊慌起来的整座院落。
“他们问了……”她衣摆上还有溅上的血渍,人已吓得有些呆,“可禁军不许人问,问就拔刀……若要出去,就是死!”
“娘子,这可怎么办……”终于碰到霍玥的手,她大哭失声,“我家那个已是没了,头就落在我面前……娘子!咱们府里,是不是就要完了!娘子,你快想想办法……”
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卫嬷嬷身上的血,像是不能忽视的提醒,牢牢刻在了霍玥眼前。禁军把康国公府围了,不许问原因,奶娘的丈夫死了。如此来者不善,只怕是太子真的——真的败了!
可是,也未必,一定就是败了。
也许是太子胜了,为局势稳定,才先让全京戒严?
也许是……这一队禁军还不知宋家,也是助太子登位的功臣?
都是误会。
误会。
蹲下身体,霍玥握住奶娘,抱住她,忽视一院子的惊恐和更远处的惊叫,轻声对她说:“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