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思朝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当日午后,她便换了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去东市寻了季述。
她与季述的相识源于一个骗子。
因嫡母总克扣她和小娘的用度,她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出府挑些物美价廉的必需品。
彼时,她刚买了些炭火,见这人凑上来哭求她,道他上京寻亲,无家可归,已好几日未曾裹腹,再这样下去便要冻死在街头。
她看这人可怜,起了善心,从牙缝里挤出些炭火,告诉他可以去京郊的城隍庙里暂避风雪,又给了他些碎银子,嘱咐他去买面暖暖身子。
谁料她下回来时,这人竟还在,依旧是那副未换的说辞,一晃便是八年。
她第一次见到季述的时候,他风尘仆仆,正往骗子手中递银子,告诉他这是十日的用度,足够他找间客栈安心住下,而后好好寻个养活自己的活计。
她第一次见这样傻大方的人,蹙了蹙眉告诉他这是骗子。
那人笑得很轻:“我知道,我已经给过他一回了。可万一呢?”
万一他心下感动,选择改邪归正了呢?
她诧异抬眼,望向那张稍染尘埃却眉眼清隽的脸,如同窥见了白雪里的暖阳。
她习惯了在尔虞我诈里艰难讨生活,从没见过这样干净纯良的人。
而后她觍着脸道:“你钱很多吗?不如接济我一点?”
男子愣了愣,温和一笑:“好啊,你要多少?”
月思朝当然没真收他的银子。
她后来知晓,此人名为季述,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老家在江南,父母过世得很早,除了些家产什么也未给他留下,便干脆来了京城,以待两年后的科考。
再后来,他在东市盘了间书画铺子,那骗子便成了店里的伙计,做些跑腿的活。
而她那些供以养活自己和小娘文墨活计,亦是季述分给她的。
“你真的要替人写定制话本吗?”季述听她讲完,眉头微微蹙起,往她面前放了包银子,“月姑娘,你若是近日手头紧,我可以解你燃眉之急的。”
月思朝把鼓鼓囊囊的荷包推了回去,望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的,我只想靠我自己赚银子。再有京中闺秀来买情爱话本时,你只消帮我推广推广便可。”
“这样好的商机在眼前,我不想错过。”
季述望着她从不肯收的荷包叹了口气:“我是怕你因此得罪了什么人。”
月思朝不禁回想起城门前那双带着不耐与厌恶的狭长眼眸。
若说得罪,怕是也已经得罪过了罢。
况且慕昭和她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得罪了他又能怎样?
他总不能为了报复她,把她娶回府吧?
她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无妨。”
其实,她在季述这儿接的私活以足够平日的开销,之所以想多赚一些,是因为她想攒够一笔让她和小娘得以脱身月府,在外安身立命的银子。
可一连数日过去,她的这项业务并无人问津。
月思朝从满怀期待到心灰意冷,几乎将它忘至脑后时,谁料却在某一日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怎么回事?”
屋外是若干闺秀竞价的吵嚷声,她努力摒除这些杂音,问季述道。
“听闻昨日宫宴之上,慕昭找你堂姐月姝瑶私下里问了些话。”他如实回答。
月思朝点点头,心下了然。
看来光把文章写得令雇主满意还不大够,她们真正想要获得的不是一篇篇仅供做梦和回味的话本,而是与慕昭搭话的可能。
月思朝一向是很为顾客周全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她当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能再派人帮我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