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一个小时内他第二次联系她。
是发现了她行踪不明?还是别的原因?他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是利丽,并不是有如指挥官西格的原点的那个少女?如果知道了,他会不会后悔支持她登基……
因为长时间没有响应,通讯请求自动中断。电子装置的响动停歇了,安戈涅的身体却还轻轻地发着抖。她的脸色煞白,比面前的银发人更像从棺椁里爬出来的亡灵。
对方眉心微蹙,平稳的话语带着劝慰的意味:“你不应该想太多。”
说话间他走近了一些,缠绕着清苦紫罗兰气息的焚香信息素堂堂正正地环绕她。这个白银侯爵没有刻意收敛alpha信息素的习惯。
安戈涅立刻后退两大步。
对方见状没有继续靠近,神色莫辨地看了她良久,才说道:“你现在的反应,正是他想要避免的。”
“我隐瞒五年前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几乎完全出自善意,”她抽出衣袋里的信封,手腕一抖展开信纸,轻声念出艾兰因书信上的话,猛然大笑出声,“善意!这样的善意我宁可不要!”
“如果更早知道真相,你就会做出和至今为止不同的选择?”
安戈涅紧绷的唇线扭曲出一弯突兀的弧度,她什么都没说。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做尝试?在二之月醒来的我之中,每个个体的选择和倾向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区别,而这往往是上一段记忆带来的影响。有些会一生都待在这里,进行研究或是虚度光阴,但也有选择在首都星露面,暗中左右时局的。”
艾兰因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任银发侯爵。
“那么王室……对你们的状况知道多少?”安戈涅勉强将情绪压下去,抛出一个问题。
“共和国独立前,也就是斐铎一脉被驱逐之前,历代君王都知晓我的存在。他们将我视作以太的守墓人,即便我并不知道以太遗产的详细位置。至于那之后,许多秘密都和那位王太子的后裔一同失落星海了。”
“回到五年前,艾兰因并不看好安普阿统治下的王国,比起甚至无法阻止联盟情报人员渗透王宫的旧王,还有那样无能平庸的安普阿选定的继承人,‘他’希望获得一个更好的合作伙伴。”
而无依无靠的私生公主是个不错的人选。
“虽然动机是纯粹的政治考量,但这依然是个疯狂的尝试。我认为,他对结果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安戈涅听到这里忽然平静许多。艾兰因最初是怀着制造一个方便趁手的傀儡的心态,让她得以存世。这个事实非常容易接受,甚至让她……心安。
这才是她熟知的艾兰因。过多的冲击之中,符合她过往认知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带来奇异的抚慰。
“但奇迹发生了,”他没有眨眼,但是眼睛里像有光影变动,“鲜少顺利运作的设备成功走完了流程,此前就像拒绝协助般毫无回应的以太能量也有了动作。”
“什么意思?”
“对以太族来说空间距离并不重要,他们可以无处不在,也可以同时存在于多处。以太能量依然拥有这种奇异的特性,由于这里遗留的技术属于以太族,某种意义上,以太陵寝也在二之月,每次尝试转移到新的躯体中,都会与以太族的遗产连接。
“出于我也无法断言的原因,在对利丽的实验中,以太能量做出了回应。你虽然并没有利丽全部的记忆,却有与她年龄相当的人格和认知水平。而在那时进入你躯体中的以太能量,显然可以判定为加冕。”
“它们选中了你,你可以这么想。”
“哈,难道被转化为能量的以太族还能保留意识?”
对方的答案堪称狡猾:“或许。”
安戈涅知道她在这事上问不出更多了,便又笑了一声:“是选中我,还是选中利丽?”
他不疾不徐地纠正:“对我、对他、乃至对你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
“我是什么人……什么东西?你说这不重要?!”
“能决定你是谁的,从来不是你的起点。”
——我向来认为比起过去,当下和未来更有资格为一个人定性。
安戈涅从所未有地痛恨艾兰因这套难以挑刺的正论。她想到哪说到哪,只是宣泄上涌的怒意:“怎么不重要?以太族说不定有所图谋,想要借我向人类复仇。”
“怎么复仇?操作你毁灭人类文明,你拥有那样的能力吗?”听上去像笑话,但他问得很认真。
她忽然有些泄气:“没有。”
如果真的是以太族残存意志的赠予,她获得也是几乎完全良性无害的能力,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恶毒的操纵。
所以为什么?安戈涅不相信自己是幸运儿,是天选之子。或许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宇宙的心血**,一个纯粹的偶然,她只是在恰好的时机诞生了。
艾兰因他们对以太族的了解也明显有限。安戈涅不禁怀疑,除非能够与体内的能量直接对话,否则这一部分的解答她同样无从触及。而不知晓原因,似乎也确实影响不到什么。
可她不愿意就那么承认他是对的。
一声轻柔却缺乏感情的叹息将安戈涅拉回了现实,这更像一个停止她走神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