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是否是利丽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作为公主安戈涅生活的五年多时间并非虚构,想必也绝对不是空无一物。”
安戈涅闻言恍惚地垂眸。
他的措辞、他冷静到冷酷的表情语气,还有优先结果胜过一切的态度,实在和艾兰因太像了。这种鬼魂附体般的吊诡场景让她瞬息间毛骨悚然。
这种惊悚感在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出口时达到巅峰:“甚至于说,我也可以是艾兰因。”
“你什么意思?!”她瞳仁骤缩,下意识喝问。
“我不能轻易露面,但那不会成为阻碍。我拥有足够多的经验和知识,我依然可以扮演他原本的一部分角色,辅佐你、为你提供助力,引导王国的未来。这原本就是他的位置。”
安戈涅下意识想否认,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而且我不会受到感情左右,我和你的关系会更加简单、稳固。这似乎也正是你之前想要的。”
她没有做任何辩驳。
半晌,她才终于打破仿若实质的沉默。
“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她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银发灰眸的alpha平静地回答:“这是他的愿望,我有时间,并且有兴趣尊重他的意愿。”
她哑然,随之蓦地想到:挡在她身前的时候,艾兰因是否想到了安排好的这一切?
感情于他或许是拖累,他该做的事下一个银发侯爵也能做得很好、甚至于说更好。死在那里是一种解脱,也让她没法轻易忘了他。
正因如此,他最后的表情才那样平静?
安戈涅没有问出口。她知道不会得到答案。她于是挤出一丝恶毒的微笑:“你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放弃王位抛下一切吗?”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扭曲的快意顿时袭上她的心头。
“父亲不是父亲,血缘也不是真的血缘,我至今为止拥有的一切……登基的资格、趣味、志向、人格,几乎都是被人安排好才成为我的,它们对我有什么意义?!”
终端第三次震动,还是西格的通讯请求。
她看着视窗,一时分不清摇曳的是她发昏的视野,还是弹窗本身。她不应该无视西格,他肯定非常担心她,反复联络也是出于纯然的好意和关怀,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纵然他坦诚过,撇开对利丽的负罪感,他早已经被如今的公主安戈涅吸引,他想要守护并且共享未来的是她。但此时此刻,安戈涅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真正相信他的说法。
是她太在意始末,无法不刨根问底,忍不住要分辨所有事的真假。
利丽是西格身为叛军指挥官、如今的护国者的起点。他兴许不是为了利丽举起反叛旗帜的,但是,但是……
她没法继续思考了。
掐掉震动提醒,安戈涅抬高声调,仿佛要将还在耳畔回**的嗡嗡声借此驱散:“如果失去西格的支持,假如……他要全力对付我,我能在王位上待多久也是个问题,与其那样,我为什么不能把过去也干脆全都扔掉?”
“你不会的。”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这话好像逗乐了银发侯爵,但在宽容的笑意浮现之前,另一种不该存在的情绪取代了它。他又看上去几近是伤感的。
“安戈涅,你的六十多个月是存在的。”
他的指尖在太阳穴位置轻轻点了一下,动作宛如拨开额角的一缕散发那样自然。
“在我的、在下一个我的、之后存在的每一个我的脑海里,那五年多、还有你所有的努力、困惑和喜怒哀乐都确实存在。这点你无法否认。”
——无可否认,我们因为一场谋杀相遇。但我希望、我或许应该祈祷,你回忆起我的时候,除了阴谋和鲜血,这近六年里,会有一些别的东西确实存在过,并且被你记住了。
硬挺光洁的信纸被胡乱团起来,皱出深而狂乱的褶纹。
安戈涅瞪视着属于艾兰因的脸。太美丽工整的东西总能轻易唤起人的恐惧感,在得知了他身上的真相后,那令她一度迷恋的美貌也仿佛有了新的审视角度:
他的美丽客观而平均,简直像是许多重个性和色彩截然不同的虚影叠在一处,折衷构造出的虚假混合物。迷人,却也可怖。
而她能够分辨出其中熟悉的那一个影子。
安戈涅眼下微微泛红,这次难以判断是泪意还是别的情绪。她盯着他,良久良久,突然恶狠狠地说:“我讨厌你。”
他并无一丝愣怔,只笑了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