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因在光屏上一笔一划缓慢动了起来,她颤抖着写道——你是莉莉。
光屏仿佛真人般裂开了笑纹,环绕着她飞了半圈,抖到文字乱飞成代码,它亲昵地点了下纪兰因的鼻尖,终于愿意用中文和她交流。
——我不可能是多洛莉丝。
——你是通过什么在和我沟通?
选择的时间早就到了,她也如它所愿回答了问题,这让她心神不宁的简答题却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自己仍然被困在虚空里,除精神外其余一切都是虚妄。
能够越过游戏规则,直接和她近距离接触的它,究竟是什么?纪兰因在它看似亲近的态度里嗅到了一丝审视,只能试着和它沟通,看能否让本就尴尬的交流推进下去。
她并不想知道它是谁。知道了就能让她活下去吗?就能让她找回自己的失物吗?
显然不能。
——通过莉莉。她很喜欢你,你不觉得你们很契合吗?本质上,你和她是一样的人。
——你要告诉我什么?
光屏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
——别再出错了。现在的你,是莉莉,也不可能再是你自己了。
为什么……!在纪兰因写完前,光屏“嗖”一下没了踪影,她的四肢也在丝线操纵下去扮演莉莉的人生——毫无自由的人生。
围绕着剧本打转的十几年与她何其相似,冥冥中,纪兰因对自己被强行剥夺的身份,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不是纪兰因,自己还能是谁?如果哪天她也和身为只有她能看到的丈夫一起陷入了自证危机,谁又能保证她是真实存在的呢?
ItsLilyspart。
“莉莉”废了半天时间,从尸体的左手上取下玫瑰念珠,也不嫌弃它刚刚握在死人手里,用“文森特”的衣摆擦了擦就往颈项上戴,“你要怎么避开哨所巡逻的士兵,文森特?”
还真够不拘小节的。纪兰因满腹怨念。
“避不开。他们是不会死的,在秃鹫啄食完最后一丝血肉前,会一直一直站下去,像我们亲爱的神父那样。”错身躲过她第二次伸来的手,“文森特”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会主动说,要去杀了他们,这样就没有任何人会成为你的阻碍了。”
“莉莉”向外走去,闻言扭头与他对望,神情不明,“文森特……他们也曾是我们的同胞。”
“文森特”不以为然,轻嗤道:“过去是,你也说了是‘曾经’,我会去狱长室,希望那里能找到你要的东西。之后在出口见面吧,莉莉。”
“好……我去厨房看看,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有问题,你最好别碰这里的食物。如果排班表没有写错,到下半夜为止,我们都是安全的。”说是这么说,“她”却没有要迈步的打算,等到“文森特”上前拥住她的肩膀,“莉莉”脸上终于扯开一抹笑。
“我走了。”
“文森特”抚摸了一下她的鬓发,低声道,果断松开手,连拥抱都算不上的抚慰只持续了三秒钟,他对时间的管控非常精准,快得“莉莉”还在感受久违温存的热度,闪回的记忆就从眼前撤去。
一路畅通无阻,每经过不省人事的狱警,出于人道主义,“莉莉”会在割开它们喉咙放血的同时,把它们的制服领口拉高,以此来遮掩颈上的伤口。
短时间内切开了太多气管,纪兰因渐渐脱敏,开始用这只是游戏来麻痹自己。
虽然手感和切橡胶玩具没有什么区别,“莉莉”如何兢兢业业真的有必要吗?
“文森特”走进狱长室,“她”则继续穿过走廊。
纪兰因不清楚这是那少年的选择,还是出于“莉莉”的主观判断,方才出现的光屏让她有些不安。
无法看到选项,也就意味着无法得知秦麓湖此时的情况。
很想说服“她”调转方向去看一眼身后紧闭房门里的景象,但眼下的使用者是“莉莉”,只能和忏悔室失之交臂,去了正对面的厨房。
乍一眼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屠宰场。
几具被开膛破腹的无头尸体通过一根悬空铁柱高高吊起,尸体表面已经生起层霉绿色团块菌。
斩骨刀与厨师穿过的黑色围裙堆在厨房一角,看得出许久未曾使用过,时有渴血的绿眼苍蝇光顾,吸得身体饱胀到快要爆开,还要恋恋不舍在上空盘旋。
四五个敞开的麻袋随意丢在案板上,腐烂的豆类与谷物一直流到门边,汇成一条恶臭的河。
到处是人类脂肪凝固后留下的白色印迹,“莉莉”嫌恶地捏住鼻子,踩着满地粘稠的血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