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牛觉得若是换他才不吃这个气呢,冯娘子是卤味铺子的厨娘管事,他要是冯初娘,就去找阿娘走后门进卤味铺子当厨娘,活轻松安稳还体面,也不用在外抛头露面。
可冯初娘只哭了一会,第二日陈二牛在工地上看到她的时候冯初娘又变成了那个稳重负责的冯大娘子。
后来陈二牛又遇见过几回冯初娘趴在吴三娘怀里哭。做水利监管总是有处理不完的烦心事,有人偷偷给她下绊子啦,村里的老人仗着名望给她甩脸子不配合啦,有人觉得自己挖的那块地里面石头多要求要多工分啦……陈二牛只是听了两句就忍不住咂舌。
要是他遇到这样难缠的事,早就撂担子不干了。就算接着干,他也一定会去找李娘子给他做主。
可冯初娘却什么都没有做,她既没有撂担子,也没有去找李娘子告状,她只是日复一日管理着水渠修建事务。
陈二牛一开始的满心好奇到了后来都变成视而不见了,他轻车熟路地往侧房竹席上一趟,半刻钟不到就合上了眼睛。
反正无论冯初娘今晚哭得多伤心,明日一早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工地上接着干她的活。
在半梦半醒间,陈二牛心想,其实也先前也有许多不同……一开始,冯初娘隔三差五就要哭一会,现在已经到了十天半个月才会哭一回了,说不准再过些时日,冯初娘就不会再哭了。
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觉得冯大娘子不配骑在他们头上管他们了,反而大部分人都觉得冯大娘子处事公正、有理有据……
陈二牛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果然冯初娘已经不在了,吴三娘已经醒了,正在蒸饭,陈二牛就趁着这个时间把火灶边上积攒的柴火灰都用铁斗铲了出去,堆在篱笆边上,日后统一拉到村中堆肥处。
李娘子会派人过来领着他们一起堆肥,陈二牛和吴三娘都是第一年分家出来过日子,这些东西都还不会自己弄。
餐桌上,吴三娘边吃饭边对陈二牛道:“我听初娘说咱们县里下了新政策,只要一家人里面有一个人是漳县户籍,他的直系亲属就可以跟着落户漳县。”
“你老家穷哈哈的,一大家子十三口人就紧着那百亩地吃饭,年年都养不活小孩。”
陈二牛脸色也愁了起来。可不就是养不活小孩吗,他大嫂生了四个孩子,只养活了一个,其他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剩下的几个兄长更是连妻子都娶不起,妹妹倒是嫁出去了,只是嫁的也不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村子里的田地就这么多,他家除了祖父留下来的四十亩永业田外,剩下十三口人总共也就分到了六十亩地,交完税以后剩下的那点粮食都不够糊口,他们兄弟几个都饿的面黄肌瘦,要不然他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当上门女婿。
如今他的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可老家的亲人却还在忍饥挨饿,陈二牛一想起来他老娘那干瘦的老脸,头就耷拉了起来。
吴三娘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陈二牛:“孬货,我说到这儿了你还听不懂吗?”
“你爹娘如今有五十了吗?”
陈二牛挠挠头:“刚四十露头,哪有五十啊,我大哥才二十四哩。”
农户家成亲早,往往是十五六岁便成了亲。
“四十出头,还能干活。你是漳县户籍,你爹娘就是你直系血亲,你去把他们的籍贯迁过来,然后让他们也去挖水渠,咱们这县里需要修建水渠水库、开垦田地,李娘子还要建造砖窑烧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活还怕找不着活干吗?”吴三娘微笑。
“你爹娘今岁一年先苦点,好好干活,只要能赚着二十亩地就够他们老两口糊口了。况且等你爹娘将户口迁过来后,他们就成了漳县人,他们的直系血亲,也就是你那群兄姐,再等半年就也能将户籍迁到漳县,再做工,你老陈家不就都成了漳县人了?”
陈二牛咧嘴憨笑。
“我这脑子咋就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呢……我这就去三叔家借条驴子回玉溪县。”
三两下吃完了饭,陈二牛就换了身新衣服出门了,没走几步又被吴三娘喊了回来,让他提上鸡鸭和猪肉,拿回去也更有说服力。得先让旁人看到他日子过好了,他说的话旁人才会相信。
此时的漳县县衙,李长安正招待着上门拜访的客人。
李泌身穿一身县令官服,头戴幞头,与李长安相对而坐。
“县令下达的命令往往到不了县中百姓的耳朵里。”李泌抿了口茶,轻叹道。
“纸上谈兵终究浅薄,我自诩有王佐之才,到了地方任官才发现政通人和竟然如此难。”
李长安看了李泌一眼,“我还以为李县令已经搞定玉溪县的那些豪强了。”
“暂且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李泌颇为自得,“二十九娘用引蛇出洞之计除掉了王家,某也不能落于人后。”
李泌也迅速认识到了阻碍他治理地方的最大麻烦就是当地的豪强。不过这些豪强欺负欺负一般的外来县令还好,对上李泌这等天才就完全不够看了。
“我欲驱狼吞虎,让玉溪县那几家豪强自相残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我这个‘好说话’的县令再出手给他们致命一击。”李泌坦坦荡荡说出了他的计谋。
“我听说二十九娘用了一年时间才除去王家,某只需三个月便可除去玉溪县的豪强大族。”
李泌是存了一点炫耀心思的。
李长安虚假笑笑:“李郎君智谋无双,佩服佩服。”
呵呵,你县里人口都要跑光了你还在这想着打击豪强呢。,